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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凶猛》的悲剧精神

《动物凶猛》在王朔的小说里有个特殊的位置。在这篇作品之前,他一直在一种类似于「青春期未完结综合症」的基调上写作。他所有作品中的人物,无论是《浮出海面》《空中小姐》《橡皮人》《一般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外表锒铛无谓内心温和柔情的倒爷混子,还是《顽主》《千万别把我当人》《你不是一个俗人》里有一搭没一搭嘻皮笑脸没正形儿的职业侃爷,最终思维情感路线下都埋藏着着一股与成人的、理智的、事故的、严肃谈事儿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情绪化的、情感主义的、也可以说是理想主义的趋向。我们甚至不能说那是「青春」的,因为这些人物并不算幼稚,很多事儿的复杂和矛盾程度都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他们只是沿着某种特定固执的情感线路一直走下去。沿用普通人的说法,我们可以将他们称之为「孩子气」的。

《顽主》

在《动物凶猛》之后,不能武断地说王朔的写作生涯完结了——虽然他好像确实在1992年以后的某段时间内精神崩溃了,但起码他那动人的「孩子气」式文学特征落下了帷幕。再往后,他的心态逐渐下落为中年的、回望的、咀嚼的、甚至是绝望的残喘。《看上去很美》是这种心态的代表:它不再毫无顾忌地骄傲着理想主义,而是隐约让我们看到一个肚挺奶垂的大叔躲在「儿童」的面具下反刍着那和他其实已经毫无瓜葛的幼齿岁月。

这么看,《动物凶猛》在王朔的作品中有某种「终结者」的意思。可以猜测王朔终于意识到在「孩子气」下成年男人的心理纹路中,有些他一直不愿意正面面对的东西,在此时他走到写作生涯巅峰并开始回落的时候,已经无法回避。他必须写一下它。但王朔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是一个直白的人,在他的头脑中潜藏着一股直觉性逆反于常规逻辑和表达方式的惯性思维。他要把这个东西像拆除炸弹一样从成年人世界中抓取连根拔出,不仅仅是发现那已经被埋设好的威力强大的炸药,而更是顺着控制引线摸到那个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的爆炸的源头:它也许是一个简单的引爆装置,也可能就是一块被口香糖粘在墙上的二踢脚,但炸裂后却引起的是整个世界的毁灭。

《看上去很美》

这个东西我们可以在成人的词典中查到并读出:它是「欲望」。但当它被孕育在一个少年的世界里,我们依然可以将其纳入「孩子气」的轨道。这是王朔的诡计。他要最后一次耗尽这个他赖以支撑并无限留恋的独一无二气质。也因此,我们其实是在一整片「纯洁」的光晕中,读到了被包裹在其中的「欲望」。

纯洁地欲望着,这是《动物凶猛》最核心的写作意图。

我不太愿意聊那部根据《动物凶猛》改编的著名电影,因为它完全脱离了「纯洁欲望」的轨道,变成了彻头彻尾地对表面化事件的「自恋式手淫」。改编者有他自己创作的自由,但在我看来,他浪费了一个用摄影机探索这个欲望「纯洁性」的良机。在思维层次上,和《动物凶猛》不可同日而语。但显然是受到了原著的直觉性影响,电影做了唯一一个正确的选择,它挑选了宁静扮演「欲望」的象征。

《动物凶猛》与王朔前作一个本质的区别是女性角色个性的整体转换。小说里无论是米兰还是于北蓓都不再是那个「穿着海军军装明亮清澈地微笑着从绿皮火车跳到站台上」的月牙型少女。几乎和宁静的形象重合,《动物凶猛》潜藏的熊熊燃烧的欲望所针对的是一个黝黑丰满甚至有稍许的肥胖、挂着成熟女性的笑容、健康性感但却不自知的介乎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形象。如果说对一个比十六七岁的男主人公岁数还小的姑娘心怀邪念多多少会让小说的整体氛围有些猥亵,但朝着一个介乎于玛丽莲·梦露和碧姬·芭铎之间的月牙型「肉弹」在内心深处狠狠地「意淫」则依然充满了「孩子气」。在描写欲望的同时,王朔依然想把这个欲望的本质定义为纯粹的甚至是理想主义卓尔不群的,要和时至今日那面对着电脑屏幕撸管而喷射出的欲望之火彻底区分开。

米兰

也因此,他非常聪明地在米兰出场之前,首先安排了另一个带着「狐狸」式微笑的「喇」于北蓓亮相。这个在男孩子堆儿里打滚的女混子,对着异性勾肩搭背动不动就亲上一口,也不在乎那些还稚嫩的手在她身上摸来索去。「我」做为一个雏儿似乎被她迷惑住了,萌动也好性欲也好,被勾起了幻想。但于北蓓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因为此后米兰在「我」的反复猜想搜索追逐中终于亮相,给出的是一记醍醐灌顶的大耳贴子,她教育「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欲望」值得倾注的对象,它不是摸一两把女性肉体可以带来的消费式快感,而是那种让人可以产生持久的、渴望的、若即若离的、无法得到却难以释怀终生迷恋的一个近似于虚无的精神与肉体的混合体。相比起来,于北蓓则是庸俗浅白徒有喜剧色彩而丝毫勾不起任何精神层次欲望的反例式笑话,以至于年轻一点思想单纯一点的男孩子把她裤子脱了以后接下来都不知道应该干嘛……这堪称是王朔对于此种类型女性最恶毒的一次嘲笑。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小说的开篇特别注明,此类女性是成年男性应该喜欢的类型——他没往深里说的是这是成年男性对着电脑打飞机的类型。

依靠着这样的对比,王朔在他的字典里区分了两个不同的定义:纯洁的欲望和庸俗的欲望。纯洁的欲望只产生于拥有理想主义情怀的少年内心,而庸俗的欲望则像甩不掉粘手上的泡泡糖由少年时代可以一直带到一个人青年中年甚至伴随着他终老死去。纯洁瞬时而崇高,庸俗则持久而卑微。看到没,经过这么一处理,即便是在谈「欲望」,我们依然又回到了王老师最钟情喜爱无法放弃的那个永恒母题。

于北蓓对着异性勾肩搭背,动不动就亲上一口。

为了进一步在这篇终极之作里架高「纯洁性欲望」的价值,王朔甩出的杀手锏是避免让它实体化。或者说,在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身上百分之百被寄托砸实,只会让它随着人不可避免的缺陷暴露而黯淡下去。而只有让它处在「形而上」的位置上,才有可能永远闪耀终极之光。在这里王朔再次显示了他和其他中国作家不同的一面:他是一个内心温情怀着深沉善意的人,为了达到将「纯洁性欲望」从米兰身上剥离而升华的目的,他并没有简单地将后者一味抹黑,他思维中所持有的某种隐性的对人物的怜爱攥住了他写作的笔,将它指向了自己。

于是我们在小说中看到,这一切很可能源于一个误会、错觉、幻想,源于「我」的认知性错误。是不是由于「我」的幼稚才把一个本来普通的姑娘抬到了那个史无前例的感性高度上?是不是因为「我」追求米兰不成而恼羞成怒故意开始贬低她?抑或是她本身就是一个伪装的「荡妇」只不过「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扯掉她遮挡虚伪的面具?还是「我」本身就一厢情愿一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幻想世界中而错把人造玻璃当成了钻石欣赏美化?都有可能但都无需答案,重要的是那「纯粹的欲望」不再寄寓于米兰的身上。或者说,当我失去了满足「欲望」的可能性以后,硬性将这二者切割剥离。当「我」最终冲到米兰的家里发泄完纯粹肉体的欲望之后,米兰降格成了于北蓓,由鲜花堕落为一滩狗屎。而那理想中的「纯洁欲望」在人生十五六岁这个时刻曾经离「我」如此接近以至于分分钟都唾手可得,但最终却从怀抱里悄然溜走,飘远,消失在视线之外,留下了一个只能沉溺在水池中挣扎的「我」,尽管还是少年但今生却再也毫无希望和那欲望的「纯洁性」有所接触。

这成就了王朔此前一系列作品的终极结尾,他在那些小说里所有对理想主义、爱情、纯洁的永恒期待,都在这场和「欲望」的失之交臂中悲剧性收场,此后的他将仅仅是一个满怀情感但失去理想而独具一隅的颓丧中年人而已。


《动物凶猛》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它和《玩的就是心跳》之间的关系。这两个小说里的绝大部分男性角色是重合的。这里的重合不仅仅是姓名,更是人物的性格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而《玩的就是心跳》所站的时间点,是《动物凶猛》差不多十五年以后。它借用了莫迪亚诺的名作《暗店街》的结构,让一个习惯性遗忘的人去一站站地重拾自己的过去。而《玩》中的男主人公方言从当下所返回的,恰恰就是他在《动物凶猛》中曾经为伍的那个男孩子群体。他一个个的找寻这些过去的朋友,表面上是要破解一桩没有头绪的杀人案,但实质上是要回到那个曾经深深参与其中的,故意遗忘但又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烙印的理想主义情绪。最终,他发现那些曾经所深信不疑确之凿凿的一切,从最开始就充满了冷血的诡诈欺骗和最肆意妄为的玩弄。他像一个被灿烂阳光闪瞎了眼的孩子,只留下了明媚耀眼的视网膜错觉,全然没察觉到光源背后一个个隔膜着的冷酷心灵。



肖全镜头下的王朔

《玩的就是心跳》写于《动物凶猛》之前,有意思的是方言在《玩》中最后揭开谜底的沉默醒悟,和少年的他在《动》之中幡然明了高晋与米兰之间暧昧关系的歇斯底里相映成趣。我们好像看到了同一个人,开始一直固执地紧紧把握着看待世界的唯一方式而对任何与之相左的证据皆视而不见,少年时候的他疯狂追逐「纯洁性欲望」而陷入彻骨失望,成年后的他仍在怀念那一丝丝理想主义情绪却最终为同伙的异变而目瞪口呆。北京文化赋予了王朔一个普通人异常难拿的低姿态高傲位置,让他在《玩》中采取了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冷漠地审视周围曾经构筑他理想主义大厦的一砖一瓦的倒塌,虽然在小说的结尾方言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但我们依然能从他这些朋友的坠落结局中感受到观察者的无尽绝望。

显然《玩》的写作让王朔感到依然意犹未尽,他要返回到这些人物的过去,把那些造成垮塌的萌芽也暴露在自己和读者面前。在《玩》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的理想主义,它的源头恰恰就是那少年蓬勃躁动中所迷恋的「纯洁性欲望」,它甚至都远远超脱了「性」的指向,而成为一种为环境所培养出的毫无具象方向却异常坚固和圣洁的精神抽象存在。为了追寻这个存在,我们调动自己的身体和情感,努力把它具象在一个个可能的躯壳中,它可以是革命、战争、绿军装、街头斗殴,也可以是对老炮的不分儿和对阶级差别纯粹性的炫耀,更可能是一个姑娘和她所代表的灿烂夺目的阳光。这些恰恰是《动物凶猛》所呈现给我们的元素。换句话说,在这篇小说里王朔所要描述的,是十五年后《玩的就是心跳》里那些人物分崩离析命运的源头,是他们的宿命是如何无可避免地被决定。这个在《玩》里未能解开的神秘谜团,在《动》里给出了答案。

电影中的革命、战争、绿军装、街头斗殴,以及对老炮的不分儿和对阶级差别纯粹性的炫耀。

这可能是《动物凶猛》最深层的写作动机之一。

剩下的都是细节了。高晋,这个《玩》里最冷酷阴险心狠手辣的幕后人物在《动》里走到了前台,成为了团伙的领袖,他不动声色地操纵所有人并带走了米兰——「我」唯一的欲望「纯洁性」的象征,预示了在十五年后方言世界里整个理想主义大厦的崩溃。李江云,《玩》里时隐时现神秘莫测的女性,不断地提醒方言他所经历生活的荒诞玩笑性质,在《动》里化作了性感欲望的代表米兰,她诱惑着年幼的方言向对「纯洁性欲望」的追求迈出最后全部付出的一步,然后把他狠狠甩在游泳池里,而这个致命的无法纠正的沉迷于圣洁纯粹性的思维习惯最后化作了「理想主义」贯穿了方言十五年的生活最后在《玩》中被击得粉碎。

哪怕上述这一切都是少年和成年方言一厢情愿最固执的对世界的偏见和误解,它还是浪费了他最宝贵的青春时光,然后毁灭了他无法解脱的剩余生命。


《动物凶猛》的价值在于它的追根朔源。

王朔的所有小说都具有一种与理想主义情结难以割舍的整体性,一股难以掩饰的因为纯洁性的衰落而无法挽回的透明失落感。这个世界从他的时代过渡到当下,在他看来是一个感性上永远无法理解的自残式跨越。曾经追求的和如今生活的,仿似冰火两重。这既不是很多普通人所总结的「欺骗」那么简单,又不能像另一些没心没肺厚脸皮的人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扔在脑后。做为一个心结太重的人,他把它当作了脚镣拴在身体上一起前进,这个负重的吃力疼痛感曾经是他写作灵感爆发的源泉,而最终又把他绊倒在地而被甩在了时代的后面。《动物凶猛》的成因,大概是他在意识到前行吃力之后的某个时刻,回过头去探究这个别扭的走路姿势究竟是如何形成的。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纯洁性欲望」曾经对他的引诱。这以前在他的情感里可能只是个细节,但这一次却意识到了它对痛苦形成的最终决定性作用。但正像今年流行的一句话所描述的:「然而这并没有卵用」。他看清了,也于事无补,他还是退到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前进了。

这是《动物凶猛》这篇小说的终极悲剧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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